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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之窗

纪念一场雪

作者:余达忠     浏览:1745次    时间:2015-01-23

    那场雪已经走了,在一抹冬日的黄黄的阳光的映照下,悄无声息的走了,再也找不到了,正像我们再也找不到去年的第一场春雨,找不到童年的第一个梦。站在原野上,看着迎风而立的萋萋枯草,看着在草丛中从容爬行的蚂蚁,看着裸露地表的泥土、深坑,看着草地上人们随意抛弃的废弃物,我简直不相信那场雪曾经那么绵密的覆盖过这片原野,不相信这里是一片皑皑的莹白的冰雪世界……  

  但那场雪确实落在了这片原野上,落在了我们的心上,落在了我们的灵魂深处。  

  是莹莹的雪光照亮了我的梦境,才让我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的。推开窗子,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一下子把我怔住了。远山是皑皑白雪,近树是白雪皑皑,整个世界在白雪的温暖的覆盖下寂静如初,像儿童刚刚展开来的一片梦境,纯净、空灵。或许是雪营造的寂静太深了,人们都还落在深深的睡眠里,就是城市也在暖暖的雪中显出文静、详和的气象。我不知道人们是不知道已经平铺了那么厚实的雪,还是不忍心破坏这深浓的寂静,整整一个早上,人们都伫立窗前,依临栏杆,静静观望着这绵厚温润的雪,看雪一点一点的把世界拥入她的洁白柔软的胸怀里。确实,我们有时需要在这样深的寂静里,让我们的浮燥的心绪沉淀下来。我们一日复一日的生活在单调而混沌的日子里,感觉和思想也常常显得钝拙、迟滞,对于生活、生命,就是对于眼前的风景风情,常常是麻木的。我们渴望在生活里、生命里发生一些什么,但日子却总是一如继往地重复着,让我们沮丧地陷在这种麻木里,认为生活和生命就是这样的。现在,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雪,这场大雪不经意间营造的这种美,突然让我们不知所措了。美会让我们感到自己的卑微、萎琐。  

  在美的面前,我们除了谦卑还能做什么呢……  

  这时候,我看到原野上有了第一行脚印了。从一丛刺棘中曲曲折折延展过来,消失在另一丛刺棘中。雪原是那样松软,但留在地上的印痕也仍然是淡淡的,轻悄的,生怕惊动了什么。我知道,这是一只不知叫什么名的鸟留下的,也知道这只鸟已经钻入深深的刺棘中去了。但这划在雪原上的最初的印痕,让这种深浓的寂静中充满一种生命的意味了。在寂静中,生命一样在生长着,行进着。  

  后来,我们就来到了这片雪原了。先是孩子第一个踏进了雪原,曲曲折折的鸟迹旁边,有了孩子的一行歪歪扭扭的深浅不一的脚印。接着,我们哗拉一下子都走进了雪原中,在雪地上跳跃,追逐,互相打着雪仗。来到原野的人越来越多,到了这片雪原,人们都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,不知是为这片雪原的厚实莹白而惊讶,还是为在雪原上的人们的快乐而感动。在啊了一声之后,人们很快就融入这片雪原中了,融入充盈在雪原里的这份快乐里了。男人、女人、大人、孩子、情人、朋友,大家都沉浸在这种纯粹的快乐里,在雪地上张扬着自己,表达着自己,为对方的快乐感动着,也为自己的快乐而感动着。孩子们的兴奋则更是掩饰不住的,他们在雪地上高声的唱着、喊着、叫着,从来没有停止过奔跑,手上也从来没有离开雪,有的甚至在雪地上不停地翻滚,把整个身子深深埋在雪中。这片雪原让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激情,充满了一种活力,充满了一种兴奋……现在我们又站在这片原野上了,但却再也没有那种激情、那种活力,那种兴奋了。或许这一切都随着那抹黄黄的冬阳而顺水流去了,随着那场纷纷扬的大雪而顺风而去了。  

  我们沿着鸟的痕迹继续向着雪原的深处走,又重新感受到了这种深浓如酒的寂静了。没有人到这么深的雪原来,就只有我们的脚印留在绵厚松软的雪原上。每踩一脚,我们都清晰的听到雪被挤压时发出的柔韧松脆的声音,当从雪窝里拨脚出来的时候,又能悉心的感受到瑞雪的那份绵软温厚的情怀。我们一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在雪地里走着,静静的感受着这份雪韵。到了一片开阔的雪原上,我们不约而同都驻足了。这里原本是一片菜地,现在全绵绵实实的铺上莹白的雪了。一片那么坦荡、那么开阔、那么纯净、那么从容、那么丰盈的洁白突然呈现在我们的视野中,让我们在这种洁白中一下子有一种惶惑感。这样纯粹的洁白是属于我们的吗?我们能够拥有这样纯粹的洁白吗?在这样纯粹的洁白里我们可以做什么,能够做什么?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雪地里,望着纯粹的洁白说不出话来,就是我十岁的女儿诗雨,也在这片纯粹的洁白里安静了下来。很久,L﹒Y走过来,软软的依着我,问我在想些什么。我在想些什么呢?抚着她的柔软的手,我什么也不说,她似乎也不需要我说什么,只是需要这样静静的软软的依着我,和我一同感受这一片纯粹的莹白。在这样纯粹、丰盈、神圣的洁白中,一切语言,一切表达都是苍白的。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静静的感受这一片纯粹而神圣的洁白,让我们日渐浮躁的心在温润晶莹的雪光中宁静下来,宁静下来,让我们的迟滞、麻木的感觉在温润晶莹的雪光中敏锐起来,让我们混沌的、偏狭的心胸在这片丰盈、坦荡的雪原中开阔起来……。或许,这样才会悟到生命的真正的意义,才会找到救赎自己的方式和道路。望着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莹莹清光的雪原,Y﹒C君问我:老达,还会有像这片雪原这样干净的人生吗?他的话让我们悚然一惊,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。我们已经不是一滴纯净的水了,也不是一朵莹白的雪花了,社会更不是一片纯净的雪原,但那一滴纯净的水,那朵莹白的雪花,那雪原的纯粹的洁白则永远是我们人生的理想,是我们对生命的期望。想到这里,我突然把我十岁的女儿诗雨抱起来,在这片莹白纯净的雪原上留下她展开的身体的深深的印痕……  

  女儿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莹白纯净的雪原上她身体的深深的印痕,向着那片完全被踩乱了的雪原走去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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